【守护】 第二十四章

  有的时候,万人瞩目并非幸运。
  比如,当一个人站在角斗场的正中央时。
  在来到这里之前,别说冷落,连陌少寒也不清楚“地狱二层”的具体构造——这里总体呈盆地状,底部分为东、西两个场地,中部是一道自北向南延伸的石壁,到大约半场的地方截断,末端的石门与南侧石壁上的石门遥遥相对——如果事实真如他们所猜测的,他们此行的“入口”原本概念下的“出口”,那么南侧石壁上的那扇石门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入口”了。
  石墙所在的纵向高度比角斗场略高,冷落一步迈出,便站在了这个居中而至高的位置上。她有些惊讶,却并不是为自己的处境——太安静了。
  除了两个角斗场上毫无节奏感的肉体碰撞声和几乎在她出现的同一时刻某一个人被击中胃部发出的惨叫,这里——或者说“观众席”上——却是鸦雀无声。直到她已经分外自如地在背后打手势让陌少寒在石道内暂时隐蔽警戒,声音才轰然炸响。
  这里是无规则的国度,所有人都已学会了肆无忌惮,谈话和起哄的声音毫不收敛,冷落并不费力地听了几句,便大约地明白了原委——无非她是这里的人们近一年来见过的第一个活着走出这扇石门的“外来者”罢了——原来他们一路来走过的路本都是只能出不能进的。
  冷落猜着以陌少涵的效率此时大概已经找到了具有最佳视角的隐蔽位置,便又向前走了几步,将自己推向了一个进退不能的位置。站定后,像是没有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斥骂嘶吼地,她开始观察两个场地上的情况。
  此时其中一个角斗场的打斗已然结束,光头的白种男人正抬脚踩爆了已死的另一个男人的头颅,白红色的脑浆喷溅出来,他半边身体都沾着腥气的浆液,甚至被那东西糊了一头一脸;光头男抬手却不擦,只将它们刮至唇边,猩红色的舌头狰狞地伸出,将它们尽数舔进口中,随即张嘴发出一声怒吼,冷落就在他的正前方,很轻易地看清了他口腔里的血红以及同色的眼球;另一边的格斗也接近尾声,弱势一方是一个浑身肌肉虬结的壮汉,而他的对手是一个身高还不到对方胸口的女人,精瘦,唯独一双长腿极其粗壮,腿上肌肉的纹理不如男人明显,但弹性和爆发力却明显更胜一筹——无论从比赛状况还是个人分析的角度来看,男人的死都已成了必然,在这个地狱的杀戮场里,需要的从来不是看上去好看的肌肉,而是杀敌制胜的手段——女人的腿功招招带风,角度阴险又刁钻,哪怕是在冷落看来,单论腿上技巧这一项,她自己也是比不过的。 但这并不代表着输赢,且不论她有出众的分析能力,单就力量悬殊这一项,就可以让在场的绝大多数人的生命结束得毫无悬念。
  女人飞起一脚踢向对方的面门,男人抬手想去抓女人的脚腕,动作相对来说却明显迟缓,腰部也不够灵活。冷落想,如果是自己,就只需要铁板桥加上后滚翻,同时踢击对方下颚,不仅能多开女人之后下砍的腿,还能转守为攻——她有信心一击踢碎任何人的颚骨。
  男人终究还是没挡住女人的攻击,被一脚踢中鼻梁,两行鼻血飙飞——看上去女人的体力也接近极限,否则以这一脚的角度和对手的抵挡能力,他的鼻梁骨至少也该粉碎性骨折。
  不过哪怕女人的体力已经耗尽,男人却更加不堪,部分观众的注意力已经被打斗吸引了过去,冷落只听得闹哄哄的一片,大部分都是对男人的嘲笑声,什么语言版本都有,冷落分辨了下,知道了这个男人原本并不是属于杀戮场的warriors,他以前一直混迹在次级的格斗场,因为在那里已经连胜五十场才请求来到杀戮场。虽然进了杀戮场的warriors只要不是死亡或被驱逐一辈子也无法走出这个庄园,但只要能赢,哪怕只是一场,那么在这里的地位也是格斗场的warriors打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且赢得越多,地位越高,地位越高,得到的就越多。
  作为他的对手的女人至今已胜了十一场,这意味着她已屠杀了十一个人。而之所以是“屠杀”,只不过是因为杀戮的画面越血腥观众们越喜欢,这个warriors就越受欢迎,而受欢迎的warriors往往更不容易被驱逐。
  此后男人完全失了还手之力,女人的攻势招招到肉,安了短钉的鞋底每一次都能在对方隆起的肌肉上戳出上百个血窟窿,潺潺地冒血,冷落看着男人的面色越来越白,动作越来越慢,移开视线不再看这场单方面的虐杀。
  ——她所能做到的,只会更加残酷。
  然后冷落看到那个满脸是血的光头男子踏着观众的呼声向她走来,伴随着一阵腥气的风。
  对方边走边瞪着眼睛打量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男人,想起上场前那个自称V的男人托人交代自己的话,觉得东方人的大脑都让人觉得无法理喻——什么叫做“能坚持三十秒我就做主替你违反一次规则” ?
  ——V的意思是,让自己在这个小白脸的手下活过三十秒?
  “……可笑。”光头男在墙边站定,舌头狠狠地划过上齿,将齿缝间残留的血舔尽,随后低低地嗤笑一声。
  冷落侧底头看着对方,面无表情地像在看那些通道里闪闪发光的骷髅。
  光头男想再说些什么,却看到对方脚尖一偏,慢悠悠地向自己走来,那只一直在他视线范围外的右手正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片刻后将手机移至耳边:“你所谓的‘看心情’,只是要我和他打一场?这么好心。”
  听不见对面说了什么,光头男却很明显地看到这个人嘴角幅度明显地勾起,眼神从空洞冷漠瞬间变得深不可测,其表面还浮动着一层诡异的笑意。
  “旧友?叙旧?大叔,你真有闲情逸致……不过我还有正事呢,可不像你没人管束着那么自由。”
  “废话那么多——”
  “咱可说好了,我让你心情好了,你可不能不管我的心情呵——”
  冷落眼神居高临下地一瞥,光头男只觉得后颈处汗毛乍起,因杀戮而疯狂的眼神都清明了几分。
  他想到了那个男人的眼神,这位与之相比,竟更要阴狠疯狂几分。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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